出关归来的祭风道人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地扫视了一眼周遭环境和底下众弟子,在酝酿了好一会儿后,才郑重其事地吐出两个字道:“免礼。”
“谢掌宫!”众弟子异口同声地回应道,进而直起身子,挺起腰板,面朝霸气侧漏、威仪十足的祭风道人。
他们这一个个的,站得比苍劲挺拔的青松还要笔直,不过其目的则是空前绝后的如出一辙,那便是都想取得祭风道人的青睐,成为他的入室弟子!
方战岩的嘴角挂着一丝挥之不去的淡淡笑意,进而饶有兴致地向祭风道人问道:“掌宫,你居然这么快就出关了么?”
“是啊!都快千年了,我也该出关了。”祭风道人把眼睛睁得更大了些,刻意拉长了声线,语调逐渐上扬,进而用一种慵懒的声调,悠哉悠哉地打趣道,“而且我怕我再不出关,资质出众的弟子都被你跟吴谋师弟收走了。那到时候我又该怎么办呢?”
话音刚落,众弟子便是猛地把头一抬,就跟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似的,眼神当中闪过一道亮光,进而用一种殷切盼望的目光眨也不眨地注视着祭风道人,纷纷希望能够引起他的注意。
而方战岩则是露出一排洁白如雪的大牙齿,咧嘴一笑,情不自禁地发出一阵无比爽朗的笑声:“哈哈哈哈……”
紧接着,祭风道人又一手握拳,置于嘴前刻意咳嗽了两声,摆出一副庄严肃穆的样子,而后正襟危坐,一本正经地昭告众人道:“诸位同门,我决定!在今年!收一名!关门弟子!”
“关门弟子?!”吴谋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激动得直接站了起来,瞳孔放大到极致,用一种匪夷所思的眼神目不转睛地凝视着祭风道人,进而瞠目结舌、大吃一惊道,“掌宫,你分明是神宗最年轻的一代掌门人,往后还有很长一段时间的悠悠岁月,又为什么要如此之早的就收关门弟子呢?!”
“就是啊。”方战岩愁眉苦脸、惆怅万分,进而表示赞同地附和道,“师弟言之有理,不知掌宫此举意欲何为呢?”
祭风道人时而看看左边的吴谋,时而往往右边的方战岩,进而简单粗暴地瞥了一眼底下的众弟子,固执己见、一意孤行道:“我自有我的道理,你们不必多言。这件事情,就这么定了!谁再敢多嘴,一律按照我神宗律法处置!”
祭风道人好歹也是天下第一名门正派的掌宫,威风八面、气场十足!
一听他这么说,他的两位师弟便也不再管,而是稍稍低头,眼神不自觉地向下瞥,把千言万语化作一声无比沉重的叹息,一时之间,思绪万千,五味杂陈、百感交集。
紧接着,一名叫做洛扶烟的弟子大抵是出于实在按耐不住的缘故,竟还主动上前一步,板着一张冷漠无情的脸,无所畏惧地双手作揖,勇气十足地毛遂自荐道:“禀掌宫,弟子洛扶烟,恳请拜入掌宫门下,做掌宫最后的关门弟子!”
洛扶烟衣着华丽、放荡不羁。有一双火眼金睛,两弯眉锋如利箭。争强好胜,有力求上进之决心。语话刻薄,吐高远鸿鹄之志气。盛气凌人,态度傲慢不相存。目空一切,时常言诛心之论。最喜阳春盼樱笋,一意孤行夺命魂。
说罢,他便横着伸直右手。
只见一把长剑犹如一只灵活的蚯蚓似的,径直从他的衣袍里窜了出来。
洛扶烟看准时机,待到长剑即将从自己手中溜走的一刹那,以飞快的速度抓住剑柄,进而向左一挥,往一右砍,剑气纵横,招招致命。
他后空翻,腿有力,步步后退,以退为进!
他莽如牛,剑突击,步步向前,直取要害!
身手不凡有杀气,银光剑刃迎风起。
弟子们纷纷赞叹不已,连连拍手叫好,纷纷将其投去了羡慕不已的眼神!
而单单只精通阵法图的吴谋虽不懂这些武学精妙,却也点头认可,以表肯定。
于七也是为止抃掌,自愧不如!
不得不说,就目前来看,洛扶烟一定是这一届弟子中的翘楚无疑!
其实洛扶烟听到方战岩收了其他人作为入室弟子时,并没有感到惋惜。
因为他本身,就是冲着祭风道人门下去的。
祭风道人身为天下第一名门正派的掌宫,自然是声名远扬、赫赫有名,故而人人都想拜入他的门下,这也不足为奇。
洛扶烟好一番舞刀弄枪,终于展示完自己的实力后,又识趣地双手作揖,恭恭敬敬地再度恳求道:“恳请掌宫收我为关门弟子!扶烟一定认真学习、潜心修炼,斩妖除魔、为民除害!”
祭风道人皱了皱眉,脸上闪过一丝极为不悦地怒色,进而冥思苦想、绞尽脑汁,大脑飞速运转,飘忽不定的眼珠子在眼眶中来回转动,迷离的眼神止不住地瞥向四面八方,经过一番深思熟虑过后,重新组织了一番语言,然后才语重心长地婉拒道:“扶烟,你的确是这一届弟子中的翘楚。但,你我今生没有师徒缘分,而战岩师弟和吴谋师弟都已经在这一届弟子中收了入室弟子,你暂且就先跟着岭湾真人修炼吧。”
吴谋和方战岩一听,不谋而合地向祭风道人投去了诧异万分的目光,觉得他自从出关以后,真是大有不同。
如此不可多得的人才,祭风道人竟然就这样委婉地拒绝了!
不光是在场的两位师尊,就连底下的众弟子也是目瞪口呆、惊愕不已,基础如此之高的人都无法成为掌宫的关门弟子,那试问在场的谁,还能有这个资格呢?!
而无论别人作何感想,洛扶烟本尊才是最伤心欲绝、痛不欲生的那一个!
他的心里“咯噔”一声,颤了一下,当即就露出了一抹惊恐万状的表情,眼神当中分明闪过一道慌乱不安的神色,但这一抹慌张的神情稍纵即逝,还没等众人捕捉到它,它便已经如同过眼烟云般,消散不见、不复存在了!
洛扶烟深邃的眼眸当中闪过一丝泪痕,进而颤抖着声线,不甚甘心地咬牙说道:“是……弟子……遵命!”
他慢慢悠悠地退了回去,心如死灰地站在了众弟子之中,顿觉脸上无光、羞愧不已,抬不起头来!
毕竟洛扶烟本是踌躇满志、斗志昂扬,更是自以为成竹在胸、稳操胜券,但没想到世上的事情往往不尽人意,自己的实力在众弟子中分明已是数一数二,结果祭风道人居然还是就这样心狠手辣地拒绝了自己!
这叫洛扶烟在这一时半会儿的,如何能接受得了这个残酷的事实!
他沉默不语、一言不发,紧绷着的脸上就连细皮嫩肉都在瑟瑟发抖,浑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都在颤栗。
他的双手于不知不觉间紧握成拳,面红耳赤的样子想来已经愤怒到了极点。
洛扶烟暗自下定决心,自己倒要好好看看,如果连自己都不能成为掌宫的关门弟子的话,那这帮弱不禁风的酒囊饭袋中,还有谁能!
祭风道人放眼望去,于数不胜数、不计其数的人海当中扫视了好一会儿,好一番权衡利弊过后,最终还是把视线放到了光秃秃的苦无身上!
大抵苦无的小脑瓜子太过熠熠生辉、闪闪发光的缘故,使得祭风道人一眼就盯上了苦无,哪怕目光好几次从他身上掠过,到最后也还是不由得周而复始,重新把注意力聚集到他的身上。
祭风道人不自觉地伸出舌头润了润干瘪的嘴唇,不禁露出一副首鼠两端、进退维谷的纠结神情, 再三掂量过后,觉得这家伙面黄肌瘦、骨瘦如柴的,想来修为也一定是低得不行,于是便暗暗喘了一口气,端正了态度,猝不及防地惊呼一声道:“诶!那小和尚,出列!”
苦无不由自主地怔了一下,就跟意识到了什么似的,眼睛倏的一亮。
不过瞧他那迟疑的样子,显然没有反应过来掌宫在喊自己,简直不敢相信掌宫方才所言,有那么一瞬间,差点以为是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他怯生生地抬起脑袋,把眼睛睁得更大了些,进而战战兢兢地环顾四周,如履薄冰地左顾右盼,确认周围没有其他出家人以后,这才伸出一根手指头,一头雾水地指了指自己,并把脑袋向前倾了倾,不敢置信地吐出一个字道:“我?”
“别看了!就你了!”祭风道人简单粗暴地招呼道,“这宸轩殿内除了你一个和尚,难道还有其他出家人吗?还不速速出列?”
“哦!”苦无匆匆回过神来后,后知后觉地上前一步,不过始终是低垂着脑袋,茫然无措的眼神显然不知该如何是好。
苦无还真是头一回经历这种大场面,故而这一时之间的,难免有些手足无措。
要是祭风道人不赶紧给点下一步的指示,他还非得愣在原地尴尬得用脚趾抠出三室一厅!
“小和尚,我问你。”祭风道人面带一抹和蔼慈祥的笑意,饶有兴致地问,“你叫什么名字啊?”
苦无垂着脑袋,双手作揖,愁眉莫展、老老实实地答道:“回掌宫,在下苦无,先前是狄山脚下宏德寺中,枯山师父座下的弟子。”
“哦?枯山?”祭风道人当即就提起了一丝兴趣,格外好奇地问,“那可是有着整整十重天功力的得道高僧啊!你此番投入我神宗门下,可是枯山大师的意思?”
“正是。”苦无大大方方地承认道,“的确是枯山师父让小僧来神宗拜师学艺,若非如此,小僧绝不敢贸然前来。”
“好,很好。”祭风道人不禁把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很是欣慰地默默颔首,进而别有深意地话锋急转道,“不过丑话我得说在前头,你若是真心想要拜入我神宗门下,从今往后便算不得是宏德寺的僧人,还俗也就是你的必经之路,这一点,你可明白?”
“弟子明白。”苦无二话不说地一口答应道,“既然身在神宗,弟子便不会想着其它门派的心术功法。自今日起,独学神宗一家本领!”
“好!”祭风道人心满意足地笑了笑,进而一针见血地犀利提问道,“那我再问你,倘若我收你为关门弟子,你可愿意啊?”
此言一出,洛扶烟便是最先打了个激灵,直接奋力把头一抬,瞳孔放大到极致,大惊失色、满脸恐慌,怒不可遏地把视线从祭风道人转移到了苦无的身上,只觉得不可思议、难以置信!
而苦无的心中则是一阵触动,神情一下子变得认真严肃起来,进而受宠若惊地领命道:“苦无愿为掌宫的关门弟子,自此以后,勤加修炼,绝不会给师门蒙羞!”
语毕,双膝跪地,九叩首,行大礼!
洛扶烟心存不甘,咬牙切齿、深恶痛绝,炯炯有神的目光当中闪过一道又一道势不可挡的腾腾杀气。
也是在这个时候,洛扶烟便深深记住了这个独受掌宫宠幸的和尚!虎视眈眈的眼神恨不得把他碎尸万段、五马分尸!
“好!”祭风道人哈哈一笑,正色庄容地总结道,“那么今日的收徒仪式到此为止,想必大家也累了,早点回弟子房休息。明天开始,一起到归羽宫修炼,把基本功打扎实!”
“弟子领命!”众人不约而同地齐声回应道。
除了苦无、于七和荣百华这三个被师尊收为入室弟子的人要回他们师父所在的宫殿外,其余的人则是通通去往归羽宫的弟子房休养生息。
不过女子自是不能与这帮大老爷们儿同住一块儿。
她们有另外的宫殿居住,而她们的居所之名,为碧春宫!
碧春宫相较于海纳百川的归羽宫而言,的确是小的了,不过谁让女弟子的人数少呢?
太大的话也总是空出好几间房没人住,就碧春宫现有的那不大不小的空间来说,倒是刚刚好给余下的新生女弟子居住。
当在场的弟子们纷纷离去之后,宸轩殿则是独留吴谋、方战岩和祭风道人三人。
方战岩趁着四下无人,皱着眉,苦着脸,急不可耐地向祭风道人问道:“掌宫,你收关门弟子也就算了。洛扶烟这样的人才,你为什么不收呢?”
“是呀掌宫!你为什么不收呢?”吴谋同样不明所以地问,小小的脑袋装着大大的问好,愣是想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祭风道人长叹一口气,略显不耐烦地打断道:“好了!二位师弟!此事你们就不要再提了!我说了,我自有我的道理。日后,我一定给你们一个交代!可好?”
方战岩和吴谋不约而同地叹了一口气,一筹莫展、怅然若失,纷纷拿祭风道人没有办法,也只好就此作罢!
“好吧!”两人勉为其难地答应了一声后,果断相继离去。
不过祭风道人看到他们要走,立马伸出一只摊开掌心的手对着他们的背影,并张皇失措地惊呼一声道:“等等!”
两人赫然止步,慢慢悠悠地转过身、回过头,面朝祭风道人, 默契十足地吐出三个字道:“怎么了?”
祭风道人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进而小心翼翼、如临深渊地迎上前去,吞吞吐吐地提醒道:“呃……没事,就是想提醒你们一声。这些日子,暂且先不要靠近后山的刹岩洞。”
听到此处,二人便又是不解了。
吴谋紧皱着眉头,倒吸一口凉气,发出“嘶——”的一阵声响,进而惆怅万分地问:“诶?掌宫,你不是已经出关了吗?既然已经出关,那我等又为何不能靠近刹岩洞呢?”
“呃……因为……因为……”祭风道人控制不住地抓耳挠腮,几经思量过后,才急中生智、灵机一动道,“因为洞中还残留着我修炼时所残留的飓风之力!我急于出关,未将这股力量收拾干净。要是你们靠近,怕你们……可能会受伤。”
“哦!原来如此。”方战岩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进而如梦初醒、恍然大悟道,“那我这就去通知弟子们,让他们也不要靠近。”
语毕,眼看方战岩就要向外走去,但就在这十万火急、迫在眉睫的千钧一发之际,祭风道人却又是惊慌失措地大喝一声道:“且慢!”
方战岩的身子一阵明显的抽搐,进而愁眉锁眼地转身回头,哭丧着脸,身心交病、心力交瘁地抱怨道:“掌宫,您又怎么了?”
祭风道人勉勉强强挤出一丝僵硬的笑容,进而伸出一只手拍拍他的肩膀,话里有话道:“师弟,弟子们就不用通知了。我的貔貅还守在门外,相信他们也不敢去到后山。我主要是怕你们受伤,所以才跟你们说一声。你们两个知道就行,至于其他人知不知晓,那倒也没这么重要了。”
两人心潮起伏地点点头,以示答应。
而后,方战岩突然忧心忡忡、惴惴不安地提出了自己的顾虑道:“诶,掌宫,既然如此,那现在总该没什么事了吧?”
“没事没事。”祭风道人笑着连连挥手,不紧不慢地送客道,“这回是真没事儿了,二位师弟,请自便。”
吴谋和方战岩相互对视一眼,表示肯定地冲彼此点了点头,然后才大摇大摆地离开了宸轩殿。
没过多久,祭风道人也回到了自己的仁和宫。
他看到慕功正领着苦无到处参观,便兴致勃勃地上前搭话道:“苦无!”
苦无和慕功听到祭风道人的叫喊声,便匆匆扭头,双手作揖回应道:“师父。”
祭风道人微微颔首,以示答应,进而一针见血地犀利提问道:“苦无啊,神宗弟子众多,洛扶烟实力强劲,你又可知我为何会选中你做我的关门弟子?”
苦无下意识地伸出一只手挠了挠自己圆溜溜的后脑勺,进而不甚确定地猜测道:“呃……是因为弟子……品行高尚、心地善良?”
祭风摇摇头,干脆利落地说:“不是。”
“呃……那是因为我……聪慧过人、机智果敢?”
“也不是。”
被祭风道人双重否定后的苦无就跟想到了什么似的,眼前一亮,进而兴致冲冲地臆测道:“那莫非是我骨骼惊奇、乃是武学奇才?”
祭风道人潇洒自如地把双手背过身后,仍然平心静气地摇了摇头,镇定自若地矢口否认道:“还不是。”
看到这里的慕功一时之间没忍住,直接“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实在是觉得忍俊不禁!
苦无则是嘟囔着嘴,眨了眨水汪汪的大眼睛,摆出一副人畜无害、相当无辜的模样,进而毕恭毕敬地双手作揖,如坐云雾地问:“弟子愚昧,还请师父赐教。”
祭风道人微微叹息,一边温柔似水地拍了拍苦无的小脑瓜子,一边毫不避讳地坦言相告道:“是因为你瘦骨嶙峋、不堪一击。只有让为师好好教你,才能让你有出头之日,并在江湖上占据一席之地啊!”
苦无的目光逐渐变得空洞呆滞且无神,五味杂陈、百感交集地盯着一脸严肃的祭风道人,委屈巴巴地眨眨眼睛,若非苦无意志坚定,眼眸当中噙着的泪水还非要夺眶而出不可!
待到祭风道人不慌不忙地回房之后,慕功才捂住肚子,不顾形象地放声狂笑道:“哈哈哈哈哈哈!”
慕功一边这样笑着,还一边腾出一只手拍拍苦无的肩膀,一度笑出眼泪,丝毫没有考虑过苦无的感受。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慕功笑尽兴后,才又重新摆正了姿态,意犹未尽地似笑非笑道:“咳咳!好了师弟,你别介意,师父之前可不是这样的。他平时一直板着一张冷若冰霜的脸,就跟大伙儿都欠他前似的。也是自从你来了之后,他才开起了玩笑。可见你在师父心目当中的地位非同小可、不容小觑啊!”
有了慕功的安慰,苦无这才有点释怀,心里总算是舒服了许多。
紧接着,慕功则是更进一步地招呼道:“对了师弟,你的卧房就在那棵菩提树下,我带你过去。”
“嗯,多谢大师兄。”
慕功把苦无送到门口以后,叮嘱他早点休息,然后就也回了自己的卧房。
劳累了一天的苦无不管三七二十一地躺在了自己的床上,分明用不了多久就能畅通无阻地进入梦乡,谁知就在这个时候,一只狐狸突然蹦到了他的脸上!